糜芳下意识地回道:“大公子神机妙算。”
陶商微微一笑,道:“糜兄,淡定点这还有别人呢。”
糜芳顿时一醒,回过点味来。
斜眼看了一下还跪在眼前的斥候,只得又强装出一副硬汉的样子,硬撑着问道:“汝可探得是何处州郡的兵马?”
那斥候虽然想笑,但面对主将也不敢造次,只能生生硬憋着。
“属下暗中查探,见那军马虽兵刃器械颇全,却并无州府军号纛旗,也无规整的甲胄,恐非州府兵马但观其营盘驻扎颇有章法,并非普通流寇,因此因此,属下怀疑”
糜芳催道:“怀疑什么?”
“其为黄巾!”
糜芳闻言,面色忽红忽白,似是松了一口气,又似是沾染了些许忧愁,几度变了脸色,颇为惹人注目。
陶商见糜芳半晌不说话,轻咳了两声,咨询道:“糜兄,黄巾的兵马早就已经覆灭,若真是黄巾,也是昔日大战余下的残兵败将,应不值得害怕吧?”
糜芳长叹口气,先挥挥手让那斥候下去,卓其再去严加打探。
待斥候走后,糜芳方才跟陶商仔细叙说道:“大公子,黄巾贼众虽然在六年前被破,但其势如草原之火,屡次复燃,数年来不曾停歇,冀州、兖州、关中、扬州、青州,包括我徐州之地皆有黄巾贼为祸,且势力不小,几千众为祸者有、数万者亦有、十万者亦有特别是黑山黄巾,甚至号称从者百万!不可小觑啊。”
陶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于黄巾的认识又多了一个更深层次的了解。
这就是源于宗教性质的起义,虽然失败了,但影响却能够一直无穷无尽,宗教性质的起义可怕的并不是它的战力和资源,而是思想上的引导能够导致长久不衰。
汉末时期,天灾人祸、大批农民四处流亡,饿殍遍野,而张角能够在这个特定的时期,一反儒家思想的固有化,而提出“人无贵贱,皆天之所生”“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等思想理论,可想而知这样的思想对于当时朝不保夕的底层人民来说,具有多大的影响。
不得不说,张角这人确实是标新立异,勇于创新!
这也就是即使张角身死之后,这些吃不饱饭的黄巾底层民众依旧活跃在各地的一个重要因素
等等吃不饱饭?
想到这里,陶商猛然一个激灵,似是想到什么,“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把糜芳吓了一跳,直呼:“公子,你要干嘛?”
陶商没理他,快步走到帅帐正中的桌案边,看着一直摊开铺在案上的皮图,眼睛从睁的浑圆,直到微微眯起,缝隙中直射出两屡隐晦的精光。
不知过了多久,陶商的眼光从皮图上移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喃喃道:“我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了。”
一旁的糜芳不明所以,呆愣地看着陶商,奇道:“大公子所言何意?你明白什么了。”
转过头看着满面迷茫之色的糜芳,陶商冷笑道:“糜兄,还记不记得,咱们一开始,在此地屯兵的目地是什么?”
糜芳闻言,不由的脸色一红,踹踹不安地低头道:“偷、偷猪。”
陶商点了点头,道:“如果那支在邛山之中的军队真的是黄巾的话,他们的目地应该和我们当初一样。”
糜芳闻言,瞳孔放大,双眸圆睁,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黄巾也缺牲口打牙祭?”
陶商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道:“确切的说,是他们缺粮!而附近有粮食又有家畜的地方,只有一处!”
糜芳这一下子可反应过味来了:“许氏一族的庄子?”
“不错。”陶商转头看向帐外黑漆漆的夜空,道:“黄巾应该是远来,不能待的太久,如果我猜测的不错,他们今夜必然会向许庄发动进攻!”
听到这里,糜芳的脸瞬间乐开了花。
“公子,如此甚好啊,这就是所谓的狗咬狗了!让黄巾贼寇和那许褚莽汉来个自相火拼!这下子咱也不用走了,就扎营在此,坐观他们两方杀个你死我活!甚妙!快哉哉哉”
突然感觉到两道犹如利剑般的目光直射自己的脖颈,糜芳浑身鸡皮疙瘩直掉,慢慢转头看向身后的陶商。
“大公子?”
陶商满面平静,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只是很平静很柔和地看着他。
对陶商这种人畜无害的表情,糜芳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直就感到很憷。
他咽了口吐沫,干笑道:“我这策略如何?”
陶商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呵呵。”
糜芳再不懂事,也能听出这两声呵呵不是好词有点像是在骂人的意思。
“那依照公子之意,我等应该如何?”
陶商一字一顿地道:“点齐兵马,派出所有斥候仔细查探,一旦贼匪攻打许庄,我们便立刻袭扰其后,与许褚两面夹击。”
这回轮到糜芳想“呵呵”了。
“大公子,那许褚今晨领着兵马前来营寨,堵着寨门让你把我交出去,咱们不寻他的晦气便罢了,为何还要帮那莽汉对付黄巾?”糜芳愤愤不平,出言反驳。
陶商伸出三根手指,一根一根的往下掰,道:“理由有三个,第一,我想把许褚收拢到徐州军中。第二,你我毕竟都是徐州官军,你是一军主将,我是刺史亲封监军,路遇贼匪劫民,若是不帮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糜芳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那第三条呢?”
“第三,糜兄不要忘了,我们出自徐州,是君子之军!”
义正言辞的三条说辞并没有取得理想中的效果,特别是第三条理由,看糜芳的表情似乎有点想吐?
子时过半,月夜已深。
深夜中的许庄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少数的几家庄户点着油灯,稀稀疏疏灯火的零散在庄子中的各处,这种安宁祥和的气氛与这个纷乱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偏偏存在,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劲竹,摇摇欲坠却不会失去根茎。
许庄背面,浮云黄巾的兵马正在缓缓靠近,当先的马匹,嘴巴上都蒙了麻套,蹄子上都罩了脚布,未免发出声响,整个兵马的队伍如同月夜下一簇乌云,黑压压的人影以稳条不绪的速度压向许庄。
“冲进去!”
居中的何曼双眸赤红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许庄,嘶哑的嗓音中隐隐的有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就好似戈壁中的饿狼猛然发现游走的野兔一般,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对于鲜血的渴望。
“冲啊!”也不知道谁的嗓音炸响了夜空,紧接着便是近万人的齐声应和,三千黄巾前部先锋军马已经率先冲进了许氏的庄子。
沉静的许庄在一瞬间如同炸了锅一般!
家家户户中正在沉睡的庄家汉子们慌张的起身,抄起家伙纷纷出门来战黄巾贼。
一时间庄内的大道小路、农舍院落中,遍地都成了战场,黄巾兵与许庄民兵们拼命厮杀,刀枪、斧头、犁锄耙在月色映照下,四处翻飞,不时的溅起鲜血,挥洒当空。
女人和孩子们龟缩在房屋和农舍内,拼命的克制住自己的哭声,圈内的牲口嘶鸣嚎叫,被冲突进去的黄巾军连拉带拽,强行赶出栅栏。
也亏了是黄巾军在攻庄的同时,把精力也放在了抢粮抢牲畜上,不然的话,庄内的宗族子弟兵虽然撼勇,焉能打得过数十倍于己的浮云黄巾军?只怕最终的结果便是人畜皆死,十室九空的悲惨局面。
饶是如此,黄巾军实在是人马众多,他们一边抢夺辎重的同时,一边与宗族民兵交战还是可以大占上风。
不多时,许庄内的死伤之人已达百人之众!此刻庄内不论男女老少,但凡是能走道的,也纷纷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身躯保卫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立意与黄巾军血战到底但双方力量差距太大,颓势依旧难以挽回。
此时,截天夜叉何曼也已经率领麾下亲兵直入庄中,冷眼审视庄内所开辟的各处战场。
“混蛋!怎么会有农舍着火?谁让崽子放火的!”何曼瞅着瞅着,不由勃然大怒。
黄巾校尉急忙回道:“庄内之民颇为撼勇,与我军拼死周旋,崽子们放几把火,是用以做震慑之用。”
何曼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烧了粮草牲畜,算谁的?咱们是来抢粮的,不是烧庄!告诉崽子们!如再敢有放火者杀!”
“诺!”
“还有,赶紧把战事解决,拿着粮草牲畜出庄,休要多做耽搁!有阻拦之人管他男女老幼,给我下狠手地杀!”
“诺!!”
第十七章 黄雀在后
火焰摇曳,浓烟滚滚,满庄之内已是伤患满员,死者遍地。
面对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庄内的民众们虽然撼不畏死,拼了命的与黄巾军对垒厮杀但黄巾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如同潮水一般的从四面八方由庄外向着庄内突入,庄内的民兵双拳难敌四手,逐渐败退。
此时此刻,许褚拎着斩马刀,已经由庄内冲了出来,他身边跟着几个宗族猛士,劲头极猛。
一路上黄巾士卒不时的从两面冲出袭扰,却都被许褚挥刀砍翻,由庄内奔至庄外,许褚几乎不下手刃百余名黄巾贼,如同一头猛虎,无人可挡。
虽然如此,但许褚的心依旧极其不安。
他一个人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庄内的居民每时每刻都在出现伤亡,在最前线的民兵已经隐隐有了溃败的迹象。
刚开始尚还是以为前来攻庄的是徐州军,但从自家农舍一路杀过来,许褚已经看出来军并非白日所见的徐州兵勇,而是一支悍勇善战的流寇大军,各个都是亡命之徒这些流寇然是流窜到了附近,为了求生存,而打起了庄子粮草的主意。
但他们求生存,怎地却不给别人活路!
许褚咬牙切齿,深恨这个昏暗的世道官军偷猪,贼寇杀人,苍天可还能给得百姓们一点活路吗?
虽然许褚凭借自己的勇武,完全能杀出一条血路,但庄内的宗族亲朋们又该怎么办?留在这里任凭黄巾军屠杀吗?
许褚知道,自己绝不能撇下他们不管!
借着村中走水的火光,许褚依稀找到了敌方主将的位置但见庄内的十字大道中,一队装备精良的浮云黄巾兵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将一个骑马的披甲大汉围在正中。毫无疑问,正是浮云黄巾军的首脑截天夜叉何曼。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救庄内百姓,只有杀他一途!
此时,何曼还正在吩咐手下的黄巾校尉应如何搬运庄内粮秣的琐事,乍然之间突听身前三丈之外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之声,那声音凄惨如在耳侧,诓的何曼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何曼抬头望去,只见挡在自己前方的黄巾士兵,犹如被砍倒的树苗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砍翻在血泊之中,鲜血漫天飞洒,一个身大如牛的壮汉持刀在人群中生生的劈开了一条血路,冲着自己的所在不断地移动而来。
斩马刀的刀锋仿佛劈开了苍茫的夜色,犹如一道流星,不断的撞飞一个又一个的黄巾士卒的人头。
“给我挡住他!!挡住!”何曼高声惊呼。
黄巾军手中的火把照亮了许褚刚毅凶狠的容貌,面对许褚一往无前的气势,众黄巾根本就没有与其正面对撼的勇气,谁敢豁出性命与这煞星火拼。
何曼急了,一边吩咐黄巾兵去挡住许褚,一边扯马往后退,然而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在眨眼之间被拉近了许多。
身后全是己方士兵的人墙,前面是悍勇无比的许褚正在接近,多余的黄巾士兵反而成了累赘阻挡了自己逃跑的路线,这个时候的何曼已经退无可退。
千钧一发之际,何曼被逼无奈终于出手:他看出许褚勇力绝伦,自己绝难正面应对,只能取巧
何曼怒吼一声,将手中的刀直接冲着许褚的面门扔击出去。
许褚挥刀横斩,劈击在何曼扔出的兵器上,只听“铿铿”一声响,便见何曼的战刀偏斜飞出,许褚的身躯亦随之停滞,去势减缓。
何曼将手中兵器冲着许褚扔出去的同时,身形已是从坐骑上跳下,当所有人都为他抛下兵器阻拦许褚的行为而惊诧时,何曼居然连滚带爬,蜷着身躯从众人脚下咕噜到了身后黄巾军的更后方,如此一来,何曼身前便又重新排开出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他也不怕被自己人踩死。
“呸!这等鼠辈也配为一军之将?”许褚眼看着到手的猎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遁走,又气又怒,破口大骂。
何曼闻言脸色一红,适才他为了躲避许褚,连滚带爬的囧相全都落在了众人的眼中,不出几日就会传遍三军,到时候自己便成了黄巾中的第一笑柄。
“给我杀了他!!”何曼恼羞成怒,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丢人现眼了,说什么也要把这个恶汉除掉以血心头之恨。
数十名手持朴刀的黄巾护卫从两侧齐齐冲上,手中的朴刀如同用生铁编织而成的铁住了许褚后退的去路,朴刀后面,两道身影闪出,却是数名黄巾弓手,各持一张两石劲弓,张弓搭弦对准许褚的后辈,强箭射出。
许褚压根没把这些人瞧在眼里,回身左右挥舞兵器,挡掉了利箭,然后哼了一声,身躯突然猛冲他硕大的身躯速度极快,如同一只蛮牛,身体到处,居然直接将五人撞飞出去,在那些黄巾朴刀军人墙中撞出了一个缺口。
以何曼为首的黄巾不由得尽皆胆寒这是个什么妖物,居然这般难缠?
“都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快杀了他!大家一起上!”何曼万没想到会在农庄中碰到如此棘手的角色,声嘶力竭的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