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漂白 二
县衙大堂,静悄悄的。
“我们会死吗?”
“这些可是黄巾乱贼,他们何等凶狠,既然屠杀了我们所有兵丁,占领的县城,岂会让我们活下来!”
“我们这一次恐怕是必死无疑了!”
一个个舞阴的官吏心中都是七上八下,他们面面相窥之下,都能看得出对方的忧心忡忡,毕竟这一次占领县城的不是普通乱贼,而是黄巾反贼,反贼的意思就是造反之贼,人家连造反都敢,杀你们几个人很正常。
“之前我就劝说县尊大人不要出城去剿贼,出城何等凶险,县尊大人就是不停!”
“哎,他要是愿意听李主簿的劝告就好了!”
“这个陈丰县尉平日凶神恶煞,可临战之时,也太没用了,率领一千多精锐县兵去剿贼,居然会在几百个反贼手中的全年覆灭,可耻,可恶!”
“算了,我们不要说这么多了,那些贼子可不会因此放过我们一条性命!”
这时候,他们这些县衙除了有些贪生怕死之外,心中更多的是埋怨,埋怨谁,自然是埋怨县令蔡图,他们认为是蔡图急功近利才导致了这一切。
“看来我蔡孟庭今日之难逃一死了!”蔡图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浑身发冷,心若死灰。
他的模样是看起来宛若中年,其实是老成之相,今年才三十多岁出头,虽然是一个世家子弟,出身荆州蔡氏这等大世家,但是作为一介庶子,在家族之中的地位比之普通百姓还不如,所以他拼命读书,每天早上天未亮就起来读书,晚上还要借着月色读书,风雨不改,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凭借学识得到了家族的承认,举孝廉出仕途,做到了一方县令,说老实话,他心里面是不想死。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读书人,心中也有一丝丝的儒门风骨,他可以死,但是不可以向一个反贼摇尾乞怜,所以他不会选择求援,宁可要名,不要命。
“十年的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及冠出仕,一心要报效朝廷,造福百姓,难道今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主簿李严很年轻,刚才他很冷静,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后怕,怕牧山一刀斩杀下来,他就死了,作为一个刚刚及冠的青年来说,他还有大好未来,他相信自己的才学能成为一个栋梁,但是世道就是这样,聪明的人都拗不过命运,也许他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蔡县令!”
这时候,外面一个魁梧的黄巾青壮走进来,他的目光有些漠然的看着蔡图,道:“我们大当家有请,他想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他牧元中是要亲自杀我了吗?”
蔡图闻言,站起来,提起县令的气势,他堂堂一方父母官,自然不能让一个小小的黄巾反贼给震慑住,就算死,他也要死的有风骨一点。
“请吧!”这个黄巾青壮直接伸手向前,面无表情。
“那本官就看看,他牧元中到底想要玩什么花样!”
蔡图自知必死无疑,他也不畏惧了,大胆的迈步走出。
“牧山若是想要杀人,何须如此麻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转机吗?”主簿李严眸光看着蔡图的背影,手指习惯性蹉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道。
整个县衙府邸之中,每一个院落都已经被包围,三步一岗,五步一稍,一百多的黄巾青壮给全面戒严了。
蔡图跟着这个黄巾青壮,转过了两条长廊之后,走到了后院的一个偏殿,他熟悉这个偏殿,平日里面他用来做书房的房舍,里面的所有布置都是他亲自的布置下来的。
“蔡县令,进去吧!”
这个魁梧的黄巾青壮直接推了一把,蔡图跌跌撞撞的走进了这个熟悉的房舍。
他走进去之后,抬头一看,没有在房舍里面看到牧山的踪影,他只是看到一个少年郎。
这个穿着布衣的少年郎看起来身材有些高大,但是面容清秀,约莫十二三岁左右的,头发以布巾系着,正跪坐在的竹席之上,双手在炉子温酒,手法很雅致。
“县令大人,这里可是你的地方,不需要我亲自请你坐下来吧!”牧景一双墨玉闪亮的眸子斜睨了一眼蔡图,有些玩味的笑容浮现在嘴角。
汉朝的坐姿基本上是跪坐,跪坐很难受,他的脚有些麻麻的,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熟悉这个时代的跪坐之礼,入乡随乡,想要读书人看得起你,你就要装出这个礼数来了。
“汝是何人?”
蔡图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冷声询问。
他是明知故问。
之前牧景走进大堂的时候,当众喊牧山为爹,他自然知道,这应该是牧山之子。
“是我失礼了!”
牧景笑了笑,带有稚气的清秀脸庞笑的很灿烂:“那我就先在县令大人面前自我介绍一番,我姓牧,名景,字龙图,乃是尔口中大反贼牧山之子!”
牧景是这一具身体的名字,不可不用,而牧龙图是他的灵魂,代表的是他的真我,他也不愿意放弃。
所以最合适的就是,牧景,字龙图。
这个时代,字是一个读书人的标志。
“牧龙图?”
蔡图感觉自己在一个少年郎面前不能丢脸,所以安然的跪坐下来,他冷笑讽刺:“沐猴而冠,贼类就是粗坯,岂能为读书之人,字乃是及冠之礼,汝不过年十二三而已,却立字成年,不知所谓!”
“非也!”
牧景也读过汉朝历史,他知道,在这个时代,独尊儒门道理,儒门礼数深入读书人的心中,而对于读书人来说,基本上都是及冠才让家族之中名声响亮的长辈起字,一个人的字,代表了期待,而读书人有了字,就代表成年了,可以出仕途了。
不过牧景作为一个天才商人,口舌辩论可是长项,这点事情自然难不倒他,他沉声的说道:“县令大人有所不知,吾虽未曾及冠,然前些年师长故去,在故去之前,始终放心不下吾,因此为吾起字龙图,此乃师长之赠,吾岂能弃之!”
他准备用龙图而字为字,自然就要有一套说法。
字不是自己能起的。
必须是长辈赐之。
所以他准备把这一切都推到张曼成身上,蘑菇山上内所有人都知道,牧山跟了张曼成十年,从张曼成还是一个太平道徒的时候就已经拜在他门下,而牧山之子牧景年幼时期更是得张曼成之青睐,教育读书,张曼成算得上是牧景的启蒙老师,他为牧景起字,合情合理,在加上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到时候怎么说都由得牧景自己来了,不怕穿帮。
“你读过书,而且言语之中颇有儒门之气,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本官倒是没想到,牧元中一个如此粗坯之辈,居然有子如斯,让本官有些刮目相看!”
蔡图不得不承认,牧景的谈吐之中,有一股读书人的气质,读过书,和没有读过书的人,说话的风格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他自然不会感觉错误。
牧景自然是一个读书人,上辈子他可是的上海复旦大学系博士出身,只是后来选择的经商,如果用读书人这个标准来衡量,就算在这个时代,他也绝对是读书人之中的读书人。
“小子多谢县令大人赞誉!”
牧景嘴角微微扬起,面容之上浮现自信的神情,神采飞扬,他伸出手,握着一块布条,在火炉上抓起了热乎乎的酒壶,然后在蔡图面前的酒盏之中倒上了一杯热乎乎的酒:“天寒地冻,在加上县令大人之前被吾父的大刀吓的不轻,先喝杯酒,压压惊,驱驱寒意!”
第十二章 漂白 三
县衙的库房。
“大当家,我们发财了,这里最少有三千金!”赵平看着库房之中的一箱一箱的五铢钱和金子,眉开眼笑。
他们没想到得到粮食之后,还能得到如此多钱财,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应该舞阴县上缴的税金,现在是十二月,舞阴是一个大县城,今年的冬季税金他们都收上来了,所以税金不少,他们会在明年一月运去郡城之中,但是还没有运走,就落在了我们手中,没想到让我们撞了一个正着!”
牧山沉声的说道。
黄巾之乱已经过去两三年了,舞阴县城内早已经恢复繁荣,这么一座大城池,地理位置接洽汝南南阳,南来北往之下,入门税,行商税,零零落落十几个税名,多不胜数,自然存了不少税金。
这倒是便宜他们了。
“大当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赵平深呼吸一口气,循声问道。
“把这些钱箱全部密封起来了,不可喧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动!”牧山看了一眼这些银钱金子,咬咬牙,艰难的移开目光,淡然的道。
如果按照平时的作法,自然是搜刮一空,但是这一次不行,也许他们还需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做人要留一线。
“不立刻运回蘑菇山吗?”赵平皱眉。
“先等等吧!”牧山摇摇头。
“为什么?”
“也许我们已经不需要返回蘑菇山了!”牧山幽幽的说道。
牧景已经把他所有的计划告诉了他这个父亲,这个的计划虽然很冒险,一个不慎,他们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但是不可否认,牧景已经说动了自己。
不是因为牧景是他儿子,而是牧景说中了他心扉之中的担心。
黄巾军已经失败了。
他以前总是抱着一丝丝期望,黄巾军能东山再起,因为他知道,中原各地,尚有不少黄巾兵马,比如汝南,刘辟龚都,何曼黄劭,这些渠帅手中,少有五六千大军,多的尚有上万大军,还有北面,徐州,青州,河北,河东,皆然有不少黄巾兵马存活下来。
如果有人振臂一呼,未必不能黄巾再起。
但是现在,他必须要认清楚一个事实,黄巾已败,大贤良师尚在,他们各州加起来的兵马上百万,尚且不能推翻汉廷,如今更是没有机会了。
不能起义,占据一方,就只是流寇而已,而流寇他们始终不能当一辈子,他牧山可以一辈子为草寇,可以为山大王,可以声名狼藉,可是他的儿子,他们蘑菇山上一个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不能当一辈子草寇,不能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所以他最后选择赌一把。
他把占据所有的信任都压在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如果赌赢了,日后他们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县城,他手下一千多号人能过上稳定的生活,如果赌输了,大不了他们一切去见渠帅,反正他这条命就是捡回来的。
“我们不用返回蘑菇山了?”赵平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醒悟过来了:“也对,蘑菇山已经暴露了,如果继续在蘑菇山上,必遭讨伐,但是”
“张谷他们可否安顿好了吗?”
牧山打断了他的话,迅速转移话题,询问起来。
“张谷没有进城,他带着一千多老弱妇孺,在城外西北的小沟村安顿了下来,那是一个废弃的村落,当年我们黄巾军进攻舞阴县城的时候,火烧十里,城外很多村庄都被焚烧了,这就是其中之一!”
赵平顿时明白牧山不想多说,所以没有继续询问下去,他相信牧山不会坑他们的,他毕恭毕敬的问道:“不过我有些担心,他身边的都是老的老,小的小,要不就是妇孺,就算手中有武器,要看管七百多精锐县兵的俘虏,一时三刻还可以,长时间下来恐怕会出现问题,毕竟这些县兵要是恢复胆气,必然造成混乱,他们可都是青壮之兵,要不我亲自率兵一百,出城去汇合他!”
“张谷他向来稳重,看管七百多青壮俘虏的确有危险,但是以他之能力,三五天之内应该没有问题!”
牧山摇摇头,眸光看着远方,道:“如今城中更加危险,我们的兵力本来就少,虽然凭借着诈开城门的计谋,侥幸拿下了县衙,但是最危险的是那些城中的乡绅豪门,他们手中私兵不少,一直按兵不动,而且他们这些在这扎根多年呢,在民众之中威望甚高,随时可以聚兵驱赶我们,这时候如果我们分兵,恐怕就会被他们吃掉,必须全部兵马集中,固守县衙,才能拖延时间!”
他一直不愿意攻城,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兵力不足。
还有就是县城之中水太深了,他们根本无法立足。
他是黄巾军出身,最熟悉的就是世家豪门,地方乡绅这些家族的可怕。
当年黄巾起义,黄巾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的宛城,宛城之中,多少世家豪门对他们抱有敌意,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在意,在他们看来,他们手中有兵,天下无敌。
但是接下来他们才感觉这些世家豪门的厉害,这些家族无形之中的影响力差点还让他们无法在宛城立足,而且每一个世家之中都有数千护卫长工佃户等等青壮组成的私兵,时不时的突袭他们,为此他们付出的沉重的代价,有一次差点连渠帅张曼CD被人斩首了,张曼成一怒之下,血洗宛城,宛城之中,九成的世家豪门都被他们灭了门。
自此之后,牧山再也不敢小看这些地方豪强,世家豪门。
“赵平!”
“在!”
“你亲自带着十几个精锐斥候去盯着城中的家族,一旦他们要出兵县衙,立刻通知我!”牧山声音萧杀:“我不允许任何人坏了景儿的计划,哪怕和他们狠狠的拼上一仗!”
“诺!”
赵平点头领命而去。
城东,一座九进九出的大宅院,占地将近一百亩以上的,周围高墙筑起,朱红大门,门前两个石狮子,威严甚重。
这是朱氏府邸。
舞阴第一豪门,典型的地方豪强,舞阴三层的地都在他们的手中,平日里面即使县令蔡图都要的敬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