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呢?”刘封边走边问道。
“孟将军安排好了酒宴,就带着士兵去巡逻了。”说起孟达,亲兵也是满眼敬佩,“孟将军说今日为关将军接风,城内巡守一定不能放松,他要亲自把关才行。”
“哦!”刘封点着头,心中还是疑云重重,关羽和孟达都好像相安无事,但孟达却借故不参加酒宴,莫非是不想见到关羽?
孟达也不见来找他商议,猜测着两人昨晚究竟说了些什么,不觉间已经到了前堂,迈步走进大堂,到的人已经不少了,关羽正襟危坐,丹凤眼微眯,他这个主人公也没到,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哈哈,让诸位久等了,抱歉抱歉!”刘封笑着走向关羽,“二叔可曾好些?”
关羽微微睁开眼睛,颔首道:“已无大碍。”扫视了众人一圈,“若人都到齐,就开始吧。”
刘封微微一怔,总觉得关羽情绪哪里有些不对劲,猜测可能是因为孟达的缘故,只好暂时放过,抱拳道:“二叔来此,怎可坐在下位,请主位就坐。”
关羽先来,和关平几人坐在左下的位置,其他官员都纷纷靠后,有几个还乖乖站着,一半的位置都空着,谁也不敢坐在关羽对面。
关羽轻抚长髯:“既来上庸,岂可喧宾夺主,主位还是贤侄来坐吧。”
刘封深知古代规矩众多,僭越之事会引起很大误会,关羽在这里,他哪里敢坐在上位,两人互相谦让一番,关羽固执己见,无奈之下,刘封干脆把主位空着,让关羽上座,自己在一旁作陪。
两人各自落座,其他官员才按照自己的身份找到位置坐下,虽说是接风宴,但关羽久居上位,统帅千军,就那么随意一坐,面容沉静,也吓得这些人大气不敢出,酒宴搞得倒升帐一般严肃。
“咳,今日设宴,是为二叔接风洗尘,诸位不必拘谨。”刘封轻咳一声,对下面吩咐道,“上酒!”
因为是在军中,一切从简,酒宴基本也就是喝酒吃肉,歌舞之类的便都免去了,刘封先敬了关羽,其他官员也都上前一一敬酒。
酒菜上桌,气氛也稍微活跃了一点,相熟的官员都凑在一起,有胆大的也和关羽试着聊了几句,得到回应,顿时觉得倍有面子。
刘封向华佗举杯道:“感谢先生救命之恩,至今才得以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华佗赶忙起身道:“不敢当,不敢当!”在这个年代,医生是不被受重视的,刘封屡次道谢,对他十分尊敬,让他心中激动!
刘封拉着华佗坐下,道:“先生当得起,医者父母心,先生为了天下苍生四处奔波,悬壶济世,我等不如啊!”
华佗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一阵波动,他行医大半生,还从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想,即便是他随行的弟子,也不见得就对他有这么深的了解,突然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拿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
“先生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比起吾等杀伐之人,确实让人汗颜。”关羽也听到了刘封的话,连连感慨。
“岂敢岂敢!”华佗从感动中醒过来,想想自己多少年心绪如古井不波,如今却因这年轻人的一句话把持不住,不禁有些唏嘘!
三人相视一笑,心中感触却各有不同,举杯一饮而尽!
刘封看到关羽每喝几杯酒,都会漫不经心地扫视大厅众人,但微眯的丹凤眼时不时地寒光迸现,竟然杀气隐然,心中疑惑更深。
怕他发现孟达不在,故意大声向华佗问道:“先生早在荆州就和二叔见过面,听说为二叔刮骨疗毒,此事在军中已然流传,不知可否详细说与我们听?”
大家听到这句话,不由一个个放下了酒杯,竖起耳朵看向华佗,关羽刮骨疗毒,面不改色的事情早已传开,但那都是传言,此刻两人都在现场,自然也想听个实在。
华佗看向关羽,不由感慨一声:“关将军真乃当世英雄也,老朽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将军此等气概之人,刀切骨髓而面不改色者,千古至今,唯将军一人耳!”
众人闻言,不由目露敬佩之色,传言毕竟是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但华佗亲口说出来,那完全就不一样了。
一旁的关羽微微睁开凤目,看着华佗竖起的大拇指,轻抚花白长髯,淡笑道:“只怪某太过大意,被小人暗算,过往之事,不提也罢。”
这种事关羽不想多说,但刘封哪里会轻易放过,可不仅仅是为了转移关羽的注意力,他还要为关羽造势宣传,同时也早动了拉拢华佗的心思。
当下起身说道:“二叔武功盖世,威震华夏,听说刮骨之时还能与人对弈,当真令人佩服,诸位可想听听详细经过?”
“想,当然想了!”马上就有人大声回应。
“华先生,快给我们讲讲吧。”
一时间酒宴气氛热闹起来,有真想听听经过的,也有趁机讨好关羽的,更有借势起哄的,趁着人多,都喧嚷起来。
法不责众,关羽虽然威严,但也架不住这么多人起哄,更何况大家又不是冒犯他,无奈之下,干脆抿了一口酒,微微闭上了眼睛。
“将军,你看这”华佗也无奈苦笑。
刘封举起酒杯:“先生医术高明,二叔意志非凡,皆非常人之事,就不必推辞了。”
华佗看众意拳拳,知道推脱不过,只好指着身后的药童说道:“老朽不善言辞,当日我这弟子也在一旁,他口齿伶俐,就由他说给大家听吧。”
第十章 刮骨疗毒
那小童虽然有些意外,但毕竟跟着华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华佗点头示意,迈步走到了大厅之中,先向关羽抱拳行礼,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才回身对众人说道:“当日师傅和我正在荆州游历,听闻关将军被毒箭射伤,久闻关将军忠义之名,故而随师父上门医治。”
那小童初时还略显紧张,但随着说话,心绪慢慢地平稳下来:“关将军左臂中箭,毒已经深入骨髓,若非去的及时,再过半月,恐整条手臂难保,但即便如此,要想彻底清除毒性,还需刮骨治疗。”
说到这里,大家的目光不禁都看向了关羽的左臂,暗道侥幸,谁也不敢想象失去一条胳膊的关羽会是什么形象。
那小童又说道:“诸位,寻常刀伤之痛,我们都难以忍耐,更何况切肉刮骨,还要从骨髓中取出中毒之物?我师傅行医多年,深知疗伤之痛,故而发明了麻沸散,可暂时麻痹身体,减少疼痛, 但关将军执意不用,就坐在案前袒臂而待。”
众人随着药童的叙说,不禁想象当初的场景,有的人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胳膊,仿佛那刀已经割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药童继续说道:“整整两个时辰的疗毒时间,关将军端然而坐,还与人对弈,虽大汗淋漓却不发一声,唯有刮骨之声令人心颤,至今想起,小子兀自心有余悸,将军真乃神人也!”
这药童果然口才不错,不到半个时辰把整件事说得清清楚楚,而且绘声绘色,让人历历在目,尤其最后几句话一口气说出来,酣畅淋漓,许多人禁不住热血。
他说完话好半晌,整个大厅都寂然无声,所有人都被关羽的神勇震惊,再看向关羽的神色,又有了几分不同,尤其是寇威这些武将,更是眼神热切。
“关将军好样的!”
沉寂之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声。
“关将军真神人也!”
大家一听也跟着喊起来,好像比给自己治好病都高兴。
“习武之人,一些疼痛尚不能忍,何谈浴血疆场乎?”哄闹之中,关羽缓缓站起身来,冷傲的眼神扫视众人,“某能保住一臂,实乃华先生之功,若无先生神技,某便要忍受断臂之痛了。”
众人闻言,这才意识到华佗的医术有多么高明,若是换了寻常的医生,恐怕真的要切断胳膊了,刮骨疗毒的方法,他们还真是闻所未闻。
刘封也笑道:“诸位,此次二叔得以痊愈,除了二叔吉人天相外,也有华先生莫大的功劳啊!”
众人一听,都不禁点头称是,一时间感激之声不绝于耳,华佗也忙着到处作揖,虽然诚惶诚恐,但也有欣慰之色。
刘封乘势又道:“若是华先生到我们蜀中做客,不知道各位可欢迎否?”
众人大声道:“神医能到西川,自当夹道欢迎。”
关羽也微微点头道:“先生若能去西川,乃我蜀中百姓之幸也。”
华佗料不到刘封会有如此一说,他本来打算离开上庸就去中原了,根本没想过要去蜀中,但大家都这么说,盛情难却,只好抱拳道:“若有机会,老朽一定前往,一定前往。”
一段刮骨疗毒的故事,让酒宴彻底热闹起来,有胆大的再次向关羽敬酒,也有人围着华佗询问各种病痛问题,有的甚至伸出手让华佗当场把脉。
关羽也不似往日那般冷傲,但凡敬酒的,都一一颔首示意,不过他骨伤未愈,关平在一旁代为饮酒。
因为救了关羽和刘封的关系,大家对华佗的尊敬,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医术,而是把他当成了恩人看待。
华佗本来红润的脸庞泛起了红光,白眉不时跳动着,从未享受过如此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让他竟有几分把持不住。
酒宴正酣的时候,孟达忽然迈步走了进来,全身披挂,铿锵的铠甲碰撞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刚刚巡逻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哈哈哈,今日为二将军设宴接风,孟达因为军务来得晚了,当自罚一大杯。”看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孟达哈哈大笑,走向了刘封所在的案几前。
关羽虎目微睁,开口说道:“既然来迟,就该自罚三杯!”
孟达一怔,笑道:“好,三杯就三杯!”
关羽转头对关平吩咐道:“平儿,换大杯,斟酒!”
那边关平答应着,直接从酒席上拿了个大碗,亲自为孟达倒酒。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刘封却在一旁纳闷不已,这关羽和孟达究竟演的哪一出?
如果说两人尽释前嫌,关羽为何偏要孟达罚酒三杯?
若是两人还有嫌隙,又为何让关平亲自倒酒?
而且从进门到现在,关羽隐约显露的杀气究竟是针对谁的?
诸多问题猜测不透,关羽和孟达都没有向自己解释的意思,刘封只好揣着个闷葫芦,端着酒杯静观其变,总觉得这场酒宴不会尽欢而散。
众人的哄闹之中,孟达连喝了三大碗酒,这才摘下头盔坐到了刘封下首,冲着刘封嘿嘿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大家酒宴继续。
“申将军,二位乃是上庸大户,听说是以贩马为主,想必将军对马匹颇为了解吧?”
酒席之间,关羽忽然对下首的申耽主动开口。
申耽和申仪是这次夺取上庸的功臣,如果不是他们二人主动投降,恐怕还要耗费许多兵力,加上他们是上庸大户,这次酒宴自然少不了这二人,席位也颇高,就在关羽下首。
二人坐在关羽身侧本来十分局促,虽然关羽收敛了气息,但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还是让两人坐立不安。
听到关羽问话,顿时受宠若惊,申耽忙答道:“在下多年贩马,虽不敢说尽识宝马,但对相马还有一些心得。”
“嗯!”关羽微微点头,“那申将军可知驯马之法?”
作为一名武将,对宝马的喜爱是不言自喻的,尤其是关羽这样的大将,更对良驹情有独钟,宝马配英雄,能训练出一匹良马,就等于生命多了一重保障。
“马分良莠,骐骥一跃,胜过驽马十步,将军先前所乘赤兔,实为大宛汗血宝马,西羌、北狄盛产良马,越是良驹,便越难驯服”
一听关羽问起驯马经验,申耽不由双目放光,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好不容易得到关羽的赏识,而且又是他擅长的领域,怎能不卖力表现?
刘封这个两千年后的人对战马更是一无所知,也在一旁侧耳细听,有些人用蛮力降服宝马,也有人用工具,甚至还有各种套路,手段之多,竟能赶上后世的厚黑学了。
申耽滔滔不绝说了一段,关羽慨然道:“古语有云,术业有专攻,将军驯马之术,令关某受益匪浅。”
申耽忙倒了一杯酒,举杯笑道:“承蒙二将军器重,在下荣幸倍至。”
关羽点点头,缓缓说道:“方才如你所言,老马识途,良马的嗅觉和记忆力都极好,若我用某一样东西经常对其恐吓,令其受苦,天长日久,此马若见此物必定惊乱,不知用将军之法训练,若再见此物,能否避免惊吓?”
“啊?”申耽闻言,骤然脸色大变,举着杯子的手一阵颤抖,酒水洒了出来,惊问道:“二将军何何出此言?”
第11章 申家阴谋
“能,还是不能?”关羽丹凤眼缓缓睁开,寒光乍现。
整个大厅仿佛落了一层寒霜,喧闹的酒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望着惊慌的申耽,刚才还在高谈阔论,人人羡慕,怎么忽然间就惹怒了关羽?
也有人暗自庆幸,幸好刚才没有去套近乎,关羽喜怒无常,杀人更是不计其数,一言不慎,恐怕性命都有危险。
“能,不能,不不能!”申耽面如死灰,酒水洒了一地,一时间语无伦次。
“嗯?”关羽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九尺高的庞大身躯巍峨如山,居高临下俯视着申耽。
“二将军,此等怪异之事,我们兄弟二人还未试过,实在不知啊!”一旁的申仪见兄长失了方寸,急忙在一旁解围。
“对对对,在下从未试过,实在不知,还望君候恕罪!”申耽放下酒杯,跪倒在地,连连认罪。
“嘿嘿!”关羽抓着长髯斜拉到左腹,斜睥着凤目冷冷看着两人,只看得申耽兄弟二人面如死灰,汗如雨下,才缓缓说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
关羽傲然而立,大厅之中落针可闻,只有申耽兄弟急促的呼吸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三人身上,不明所以。
刘封默默地放下酒杯,也站了起来,关羽才到上庸一天,怎么就和申耽兄弟结下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