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盘蜒兀自在抚摸脸颊,举止荒谬,走上前去,拱手道:“泰一兄,久闻泰家‘幻灵掌’神效无双,今日真令在下大开眼界。先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盘蜒捏了捏伤处,喝、喝地痛呼小叫,说道:“不怪,不怪,咱俩不打不相识。”
陆振英奇道:“千峰仙长,什么‘幻灵掌’?这掌法竟有这等起死回生之效么?”
张千峰道:“这掌法击中人体,令人心紊乱,幻境陡生。那雪猿中了灵幻掌力,自以为痊愈,不觉疼痛,自个儿挪动断骨,摆正位置。它眼下虽动弹不得,但只要再过数十日,断骨必能愈合。”
陆扬明大喜过望,在雪猿皮毛上抱了抱,那雪猿发出极为慈爱的鸣叫,张开大手,点了点陆扬明小脑袋,又碰了碰陆振英秀发。
陆振英毕竟少女心性,说道:“咱们可得替它找些吃的,以防它饿死。”
张千峰说道:“此兽如此巨大,已得天地灵性。进食有道,二十天内不会饿死。二十天之后,它已能行动,茫茫雪地,乃是它祖居之所,自然予取予求了。两位主公不必操心。”
陆扬明鼓掌欢呼,跑向盘蜒,拉住盘蜒手掌,说道:“多谢你啦,泰一大哥。”
盘蜒翻身而起,说道:“两位原来是上古兽围氏的后人,可是俦国国君的子女?”
张千峰登时愣住,心想:“他如何知道此事?此人果然是为陆家兄妹而来。”
陆振英生性豪迈,识人极准,颇有君主之风,对盘蜒并无猜疑,说道:“不错,泰一大哥怎么知道的?”
盘蜒笑道:“兽围氏生有异法,受野兽亲近,得野兽相助。因而得以在俦地建国,得享侯爵之名。两位与这雪猿天生互善,一见便知。”
张千峰心想:“此节我倒不明,看来泰家学识渊源,不在我万仙之下。而这盘蜒并无名声,却也如此了得,泰家高手更是可想而知。这泰家有妖鬼血脉,不作恶便罢,若是作恶,定会成为我万仙大敌,倒也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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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寒霜之城招赘婿
这张千峰所属万仙,乃当世中声势鼎盛的大派。门中人物各个儿皆是世间精英,若非内外功夫皆有成就,又精研道家学说,万万不得引渡登门。一旦入门之后,吞食仙丹,修炼仙法,便可铸就一副神躯仙骨,号称有三百年朝上寿命、重伤自愈之能,故而往往以仙人自居,出手降妖惩恶,行善无数,声名远播,倍受世人推崇。
张千峰看似不过二十岁年纪,实则年逾花甲,只是他养性修行,阅历虽增,心思仍极为活泼,不似老年人死气沉沉,却又比少年人多了沉稳镇定。他思虑周详,设想极远,此时在这大雪纷飞的连山中遇上盘蜒,又得知此人乃泰家远亲,不由得警戒小心起来。
陆振英道:“泰一大哥,你救了这大雪猿,也算还了咱们恩情,但你若左右无事,可否与我等同行?”
众人不知此人来历,听主公开口相邀,各自心惊,但也不能违背于她。
盘蜒道:“你们可还有干粮么?”
陆扬明笑道:“莫非大哥哥你还肚饿么?”
盘蜒点头道:“我饿了好几天,只是吃不饱。诸位施恩,再给我来点儿?”
张千峰道:“泰兄弟武艺不凡,乃是大有身份之人,如此乞讨,难道不丢人么?”
盘蜒皱眉道:“不管什么,再来点儿便成。”
陆振英待要答应,张千峰道:“我等自顾不暇,前路不明,不可再施舍。阁下若要脸面,为何不自力更生?”
盘蜒怒道:“我原先还道你们是赶路苦人,只吃了你们二十个冻馒头,眼下瞧出你们乃国君贵族之后,不多讨些好的,岂不是瞧不起两位?”
张千峰一拂袖袍,狂风席卷,盘蜒被吹得退后几步,只听张千峰说道:“再无饭食喂你,你若愿同来,等过几个时辰,我等开饭,少不了你一口。”
盘蜒一抬眼,愣愣望着众人马背上的布囊,猜测其中定为冻肉冻鱼,他心痒难搔,贪欲顿起,怪叫一声,蓦然朝马背扑去。众护卫拔出刀剑,拦住他去路,手法皆迅捷严密。
盘蜒身法有如灵蛇,足颤身动,瞬间钻了过去。张千峰喝道:“给我停下!”一手虚抓,乃是他“阴润阳生”的擒拿功夫。此招一出手,内劲如捕鱼大网,挥洒罩落,可令一丈方圆内禽鸟振翅难飞。
盘蜒一猫腰,抱住那布囊,身影晃动,竟就此躲开张千峰妙招,张千峰更是惊骇,却见盘蜒一脚踏空,大叫一声,沿着斜坡直滚下去,身子颠簸弹荡,不多时便摔得没了影。
陆扬明“啊”的一声惊呼,说道:“他....他还活的了么?”神态极为担心。
张千峰道:“纵然雪地松软,但这数百丈高处落下,只怕难以活命。”说罢苦笑一声,说道:“只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遇上这人,才知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陆家两兄妹虽觉惋惜,但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他们长途跋涉,多备干粮,纵使被这盘蜒夺了一袋,食物仍颇为充足,当即生火烧烤,众人饱餐一顿,便各找地方,以棉袄棉被裹住身子休息。
陆振英自幼待自己严厉,回思今日之事,暗想:“我年纪比弟弟大得多了,但一遇风雪,心生沮丧,遂脱口而出,大伙儿岂不会因此心冷?我言行如此幼稚,真该好好自省。而这一路走来,多遇上奇兽怪事,气象千万,世间如此广大,几无穷无极,更不知有多少险阻,我当多思多想,处处谨慎,说什么也要护得弟弟平安。”
她又想起故国遭难的母亲,不知她眼下是否受苦?想到此处,她眼眶泛泪,咬牙坚持,不让人瞧出来。
张千峰则回思盘蜒那跳崖一躲,身法之奇特,真是超乎意料。自己千算万算,偏偏算不到这靠崖之侧便是自己功夫破绽。他心想:“此人至始至终不曾还手,但凭他从空而降的‘幻灵掌’,可知此人极难对付。他若死了,倒也了却心事。如若不死,不知更有何企图?”
风雪呼啸,甚是吵耳,但却又有催人入眠之效。过了片刻,众人想着心事,疲倦袭来,各自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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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蜒沿雪坡翻翻滚滚,转动而下,突然屁股撞上石头,飞过数十丈,重重摔出个雪坑,他痛的喊不出声来,随手一摸,取出那布袋,顾不得伤势,亮出硬牙,啃上一块冻肉,舌头一滑,竟将其大口吞下。他呼呼几声,再拿再吃,转眼间那满袋冻粮已然告罄。
盘蜒感到遍体温暖,疼痛顿消,仰躺在地上,静静想道:“我是何人?我为何在此?我怎会在泰家大墓之中?我又是泰家什么人?”
他猜有人陷害自己,将自己活埋,但那人却不曾料到自己能活了下来。他心中害怕,大感前途迷茫,却又万分好奇,想弄清自己身世。
他想:“山上那凶狠少年说我是泰家高手,哈哈,我功夫或许还真不赖。泰家,泰家,我似乎也遇上过泰家之人。既然如此,我非得去会会这泰家,问问我到底是谁。”
他虽有这等设想,但省起自己在泰家定有仇人,否则也不会沦落至此。他想起这不知面目的敌手,不免胆怯,心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得悄悄布置,接近泰家,以免再受折磨。若再被那贼人遇上,这一回便非死不可了。”
若他心里有底,便不会这般畏惧,他总觉得有什么事物躲在暗处,阴险歹毒,想要加害于他。
那事物会将他粉碎,将他肚子里的肠子、肠子里的吃食一并扯出,远远扔开。
盘蜒站起身,移趾动身,施展轻功,像疯子般避让雪絮,如此巧舞灵转,竟真躲过疾风,省力不少,冒雪奔行,不曾被大雪埋了。
这般赶路,走了几个时辰,踏过长长旅途,见前方一座大城,城墙霜雪成灰白,风吹蒙雾如游魂。城墙极高极阔,硬邦邦的,冷冰冰的,透着一股傲气。
盘蜒走到门前,与守卫寒暄几句,那高大守卫见他消瘦可怜,说道:“这鬼天气,谁遇上谁倒霉。大伙儿都有不方便之处,本来遇上生人,不给赏钱,不得入内,但今个儿老爷我发发善心,破例便不要你过路费了。”
盘蜒笑道:“那我也发发善心,便不问你讨饭吃了。”
守卫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个叫花子,可是讨钱帮的人?走吧,走吧。”
盘蜒兴冲冲的走入城楼,找一马厩躲了会儿雪。也是天公作美,不多时雪便停了。再过一会儿,更是放晴。阳光耀雪,金光焕然,天蓝似海,风行含霜,此城的清新雄伟,便可一目了然。他找人一问,得知此城乃是‘蛇伯’。正是东北处著名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