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半路上,少年试探询问郑元,“是小元哥吗?”
郑元听到这个称呼,全身如遭雷击,辨认少年面容,这才认出来,“你是小石头,怎么你在这里?”
原来,少年张石和郑元,都是山村幸存者,当初各自投奔亲友,不料今天在这里相聚。
“小元哥,你回来了?”张石随即紧张起来,“安老爷这个人非常可怕,想要来混吃混喝的,都是一刀杀了,埋在转外白杨林下。你们不要来送死,我这就带你们出去。”
张石将郑元一伙人,当成前来打秋风的,便好心劝说他们。
郑元笑了笑,把手放在张石肩头,“你且放心,带我们过去。”
张石神色担忧,但是听到郑元语气坚决,叹了口气,继续带路。
安家庄看似安宁,实际上戒备森严,他不过是地位低下的奴才,刚才要放郑元三人离开,已经是担了天大干系,既然郑元坚持要去,他也不方便再劝说。
很快,宴客大厅就在前方,一列列靓丽少女手捧精致菜肴,各色美酒,走进大厅内。
虽然离得很远,郑元几人已经能听到鼎沸人声,喝酒划拳的声音闹哄哄的。
第九章 打秋风
安天奉年近五十,体形魁梧,花白胡须垂到胸前,声若洪钟,说起话来,震得人耳朵生疼。
此刻,这位健硕老人,坐在大厅主座,招呼各位来客饮酒吃肉。
宴客大厅,满是酒肉香气,靓丽少女花蝴蝶似的来回穿梭,摆下一碟碟菜肴。
乡野之间没多少讲究,白色瓷碟上,摆放着煮熟的大块牛羊肉,还有新鲜的果蔬,一坛坛陈酿好酒败在桌上,有些豪放的来客,连海碗都不用,直接抓着酒坛往口里灌酒。
“庄主,这三人是新来的客人。”
张石弯腰行礼,朝安天奉通报。
安天奉看了眼郑元等人,微微点头,“来者都是客,请入座。”
因为来得晚了,唐楼等人被安排在某座,身旁是一位胖大和尚,桌旁靠着两把莲花锤,胸前衣袍松松垮垮,露出大团黑乎乎的护心毛,真抓着一根猪后腿撕咬,啃上几口,就朝着塞满肉的嘴里灌上大口烈酒。
郑元落座前,看了胖大和尚几眼。
眼下时局混乱,不少逃兵匪徒,都剃了头发冒充出家人,这胖大汉子虽然光头,却未必是和尚。
这双莲花锤,一长一短,攻守兼备,比起刀剑,属于奇门兵器,非常难练,但是一旦精通,都是武道技击的强者。
三人落座,只吃酒肉果蔬,并不喝酒,若是吃得口干,便喝坛中清水。
白天赶路太长,即便三人都修炼神通,也觉得疲惫饥渴,吃了片刻后,长呼口气,方才缓过气来。
酒过三盏,主座上得安天奉发话了。
“安某人别的没有,就是朋友多,平时也喜欢结交朋友,各位来自五湖四海,如今到我安家庄,就是我安某人的朋友,但有需要,请尽管开口,我安某人必定竭尽全力,让各位满意。”
这番场面话说下来,尽显安庄主的江湖气概,众多来客都举杯遥祝,祝贺安庄主长命百岁。
“呵呵,安庄主说得好,小弟近来手头拮据,缺少盘缠,正好向您讨要一二。”
这话说的不客气,几乎可以算得上冒犯。
刚才安天奉说场面话,识相的人最多客气客气,但真要有人打蛇随棍上,开口讨要好处,那就惹得主人家不快了。
果不其然,安天奉脸上闪现一丝阴霾,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要盘缠,好办得很。安家庄乡下贫瘠,但是些许黄白之物还凑的出来,来呀,快给出我取出几封钱银。”
说话之人,身穿青色士袍,长得清瘦,被众人目光聚焦,却从容不迫,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直面安天奉。
“安庄主,兄弟虽然没钱,却也不是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今天腆着脸上门,也不是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
“哦!”安天奉听出对方来者不善,目光渐渐渗出寒意。
“听闻安庄主做的好大生意,特此来分润一二。”清瘦士不急不慢说道。
“这么说,阁下是强盗喽!”安天奉眼角的皱纹都是笑容,双手无奈摊开,“可惜我安家庄务农为生,牲畜粮食还有不少,想要金山银山却没有,阁下可以去抢朝廷的钱仓。”
士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安老爷做海商生意,珍珠满斗,金银成山,却在这里哭穷,莫非欺我戚某人不知情?”
这年头,能做海上生意的,肯定和海族有勾连,士的话很明显,安天奉并非普通地主。
听到这里,郑元和百虚走到唐楼身边,关注他的变化。
唐楼出身的渔村,就是被海妖屠灭,因此二人猜测,他肯定对与海妖勾连的安天奉无比仇恨。
安天奉被人道破来历,却被并不恼怒,看向士的眼神,如古井般幽深。
“说吧,你是什么人?来我安家庄所为何事?”
士并不回答,而是双目扫视四周,然后肯定点头,“伏兵甲戈都已就位,安庄主,图穷匕见了吗?”
安天奉冷笑不语。
“既然如此,兄弟们,起风。”
士一声令下,大厅升起肃杀气氛。
唐楼身边的胖大和尚,一手掀翻厚重木桌,将长短两枚莲花锤抓在掌中,再看其他地方,不少客人都目露凶光,取出兵器走到士身后。
士手下足有二十多人,个个精气剽悍,手中兵器精光四溢,显然都是精通技击的高手。
“安庄主,你勾连海族,赚黑心钱,这是官府朝廷该管的事,我们不凑热闹,只是你钱财赚的够多了,不如分写给我们兄弟。”
士袖口闪动,飞出一支粗大毛笔,通体以纯银打造,泛出星星点点的紫色光斑,一看就不是凡品。
安天奉拍拍手,大厅四周响起金属碰撞的脆响,眨眼间几十名身穿铁甲,手持巨大长矛的健壮庄丁,便将大厅的唯一出口挤得水泄不通。
紧接着,大厅两旁的气窗和通风口,木窗被粗暴打破,伸出一枚枚闪烁寒光箭头,夜色下无比寒冷。
眼下大厅,已不复刚才宾主相欢、其乐融融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杀伐之气,双方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血流成河。
百虚将郑元和唐楼挡在身后,他修炼金刚神力,三人之中防御力最强,混战之时可以保护同伴。
可是,两旁的强攻硬弩并非玩具,众人几乎能听到弓弦绷紧的声响,充满张力弹性的弓弦,已然被拉伸到极致,一旦松手,便是快如疾风的追命利箭。
百虚修炼金刚经神通,偏向于金刚神力,却非防御一切物理攻击的金肤玉肌,若是安天奉狠下心来,下令万箭齐发,挡在二人面前的百虚,少说也要身受重伤。
士和二十几名同伴,被长矛堵在大厅中央,两旁又有弓弩手虎视眈眈,怎么看怎么是必死之局。
“安天奉,你果然富庶,披甲枪兵,强攻硬弩,节度使的贴身精兵也不过如此。这些年你和海族妖孽交易,积攒的家当,多半投入这只精锐上吧?”士深处重围,也不慌忙。
安天奉缓缓抬起手掌,见到这个姿势,披甲兵高举长枪,弓弩手屏息凝神,等待庄主下令。
可以预见,只要安天奉手一挥,大厅内便要杀人如割草,血流成河流。
第十章 火并
“快投降吧,你们没有胜算。”安天奉轻轻说道。
这待客大厅四周,被披甲家丁和弓弩手包围,里面人想逃出去,不是被弓弩射成马蜂窝,就是被如林长枪扎成莲藕。
安家庄毕竟是安天奉经营多年的老巢,埋藏无数机关,更有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庄丁,战斗力比节度使的牙兵也不逊色。
士等人被围在中央,神情戒备,却无一人出言投降。
“安庄主,不必多言,拿不到钱,我们绝不会走。”风度翩然的士,此刻却摆出一副要钱不要命的姿态。
围绕在士身边的庞大和尚等人,全都默然不语,显然士的话代表他们的意思。
“好好,你们一心找死,老夫成全你们。”安天奉冷笑几声,森然挥手。
刹那间,大厅四周的伏兵得到指令,杀气陡然爆发,充斥天地四方。
弓弩手率先出手,扣紧弓弦的手指松开,几百根弓弦几乎在同时震颤,发出乌泱泱的声音。
士举起手中的纯银长笔,饱满的笔尖瞬间绽放出花,吐出狭长的十字花瓣。
紧接着士手腕抖动,十字花瓣迅速旋转起来,竟然形成一面银光闪闪的大伞,朝着四面八方的弓箭挥去。
叮叮当当碰撞声,如雨点般密集急促,能贯穿牛皮硬木的弓箭,撞在大伞上,顿时东倒西歪,朝四面八方散射,没有一根落在士等人身上。
几只弓箭被弹开,竟落到唐楼等人头顶。
百虚低吼一声,双臂抓起面前的桌子,在半空抡成大团虚影。
安家庄的木桌,都是用千年老木打造,致密坚硬,入水即沉,等闲刀剑都砍不坏。
可是百虚身怀金刚神力,为了护住身后的郑元唐楼,动用最强的技能,掷象诀。
传授释祖是世间第一佛,以无数化身行走世间,历经红尘苦难,最终成就果位。
释祖成道途上,有件轶事,据传他一日行路,遇到一头白象俯卧道旁熟睡,挡住去路,便束起僧袍,抓住白象一双后足,用力掷起,然后继续赶路。
三天三日后,白象才落到地上,而且毫发无伤,仍旧酣睡。
这个典故流传许久,用来宣扬释祖的大神通、大慈悲。
而掷象诀这门技能,便是取自释祖神力,掷象于九天云霄,却护住其躯体,落地不伤。
百虚的金刚经刚刚入门,还达不到释祖境界,但是将力量灌注于木桌上,几只被弹开的弓箭,被木桌扫中,顿时化成一堆粉末。
见到这一幕,胖大和尚惊奇的咦了一声。
此刻士负责抵挡弓箭,虽然面对漫天箭雨,仍旧游刃有余。
其余随从紧张戒备,却并不慌张,几位同伴听到胖大和尚惊呼,有人好奇问道,“虎豹行者,发现什么了?”
几位同伴都知道,这位光头和尚虽然出家人模样,却是被赶出寺门的叛僧,但是出身的寺庙却非同小可,是大唐数一数二的存在。
天坛寺,相传原址是上古天子祭祀天地的祭坛,是当今大唐佛道两家的顶尖存在。
虎豹行者出身天坛寺,却因为一件大错被除籍,并赶出寺庙,确切来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出家人了。
虎豹行者虽然酒肉不忌,但还是保持寺庙时的出家人打扮,表示自己不忘本。
“我好像发现几位同道了。”
和尚的同道,当然是和尚。
几位同伴见郑元唐楼等人头发茂盛,便问道,“这几位好像是俗家居士。”
虎豹行者摇摇头,“俗家居士难得真传,这三位小朋友,体内流动的神通之力,却分明是正宗的佛门真传。前两个还没什么,是武僧,藏在最后面的是,却是罕见的法僧。”
天坛寺内,不缺神通之辈,却分成武僧和法僧两种,像郑元、百虚这般掌握杀伐技能,被称为武僧,而唐楼这般精通佛经真髓,并得出罕见神通的,则是法僧。
人才济济的天坛寺,武僧如天河之沙,法僧却如沙中宝石,极为罕见。
虎豹行者在寺庙时,遇到法僧时,不管对方是垂垂老者,还是稚幼童子,都要尊称一声,“师兄。”
本以为世间浑浊,比不上与世无争的天坛寺,虎豹行者却在乡下的安家庄,发现一名罕见的法僧。
唐楼虽然被百虚挡在前方,却时刻关注战场,突然心中一动,察觉到虎豹行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