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乡亲的,老孙头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慢腾腾的被人拽了进去,在大门口享受够了注视,这才走到了万幸家里头。
万幸已经被放到了炕上。
北方冬天的炕头很暖和,没一会儿,她的手摸着有些热乎气了。
人命关天,老孙头也不敢马虎,顾不得损人,先把老二那婆娘放在了脑后,仔细瞧了瞧万幸的样子。
万幸虽然脸发红,但是至少呼吸强劲,和一般熟睡的小孩没差别,就是因为发烧,身体摸着热了点。
过了会儿,他对着赵建国说,“我瞧着是没啥大毛病了,就是发烧,小孩子,头疼脑热的常见。我给开点药,吃了之后发发汗,很快就能退烧。”
赵建国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了站的远远的万忠军和他媳妇。
俩人一个低着脑袋看脚尖,一个撇着嘴不当一回事。
当下皱了皱眉,刚要答应,张敏静就抢先答道,“好,等会儿就让老二媳妇去买。”
赵建国回头看向张敏静,只见张敏静坐在土炕角落,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床,看上去很有大家长风范。
被突然点到了名字的老二媳妇一愣,听清楚了之后怪叫了一声,“凭啥我去!我下午还得上工挣工分呢,老四家的去不行吗?她又在家啥都不干!”
这话一出,在场陡然安静了一瞬间。
王秀英四下看了看,脖子一缩,心知说错话了。
老四媳妇虽然是没啥事,可那是因为她怀了孕了。
老四万报国今年27岁,大前年才刚刚讨上媳妇,这不,刚刚才怀了第二个,眼见着要生了,这肚子还大着呢!
老四听见王秀英这么说她媳妇,就抬眼看了过去,年轻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怒气,“嫂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媳妇仗着自己怀孕了,在家里好吃懒做?!
真正好吃懒做的是谁?
张敏静也沉声道,“老二媳妇,老四媳妇可都快生了,让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一个人上镇上去买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心知理亏,王秀英撇撇嘴,只小声嘟囔,“那凭啥就是我去?”
不过她瞧见自己身边的跟个闷瓜蛋子一样的男人,再瞧瞧那个知道护着自己媳妇的老四,心下顿时觉得不平衡,抱着胳膊靠到了柱子上。
都怪那个天杀的万幸,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受今天这委屈?!
不过她还是不甘心的探出了头,说,“那咋不让老三媳妇买,反正她在镇上上班,正好顺路!”
不过这一次,也没人再跟她讲什么,老三抬起脸盯着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的把头扭开了。
张敏静脸一拉,“给我闭嘴!”
王秀英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要吵吵,被旁边的万忠军给扯着胳膊,压低声音按住了。
这一下,王秀英更是不满,咬牙切齿的看着这屋里的一圈人,恨恨的一跺脚,扭脸出门去。
好好好,都欺负她!这一家丧良心的,都欺负她!
明明她才是累死累活拉扯万幸长大的人,就算没功劳,那也有苦劳吧。
凭啥万幸那野丫头吃了个耗子药,全家人都得围着她转?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还不是亲生的!
从他们石桥大队到最近的镇上,少说有十几里地,她一个人,一来一回净耽误事了,一个下午,能少挣多少公分了!
这个赔钱货,害人精,扫把星!
想到这里,王秀英越想越难受,砰的一声把门踢上了!
而屋里面,六岁多的万金凤吃饱饭之后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门的声音都没能把他们吵醒。
王秀英看着,再看着旁边躺着的万金龙,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老娘都快让人气死了,没良心的东西还在这睡觉。
要不是旁边还有三岁的小儿子也在睡,她怎么都要把万金凤给叫起来,让她去买药去。
丫头片子果然都是没良心的,一点都不知道大人累死累活的苦处。
屋里人渐渐散了,老太太坐在床头,打量了一下这屋里。
这是三房的屋子,干净、整洁,三儿媳妇是个有文化、又漂亮,又能干,还很有出息的人。
当年她作为可教育的子女下乡当知青,看上她的大小伙子一排接着一排,可她三儿媳却谁都没看上,更是最后挑了自家这个哑巴老三。
俩人过了不久就领证结婚了,相处的也算是和睦。
后来没过多久,三媳妇家里就平反了。
她父亲作为教师恢复了原职,继续担任初中教师,母亲也是城里棉纺织厂的工人,也因此恢复了本来的职位,待遇相当的不错,还有城里户口。
他们家也知道大概是留不下来人,毕竟当初的知青都一个个的哭着喊着要回城,绝食的、游街的都有,不少女知青,宁愿把孩子溺死,都想回城里去。
当时为了不耽误老三媳妇回去,老三甚至背着她,去大队上拿了离婚证明。
可老三媳妇最后也没签字,而是把离婚协议撕了,要跟着老三继续过日子,还生下了一个男孩。
现在三媳妇在镇上有工作,她亲家又只有一个孩子,心疼女儿,特意给女儿买了一辆自行车,后来还又贴补了好些的嫁妆,还一直帮衬着老三,在城里找大夫,想给老三看病。
亲家有本事,这在村子里,可是提出来就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三媳妇是个心好的,平日厂里发了什么东西,也都给家里贴补着,什么时候能吃到肉了,也都想着家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