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勋走进被炮弹搅的稀烂的船艉楼,从里面找到了炮弹搬到了林诚的面前,这炮弹只有拳头大小,两个用铁链拴在一起的,说道:“大掌柜请看,这是链弹,泰西人的火炮发射它,常用来撕烂船帆,切断桅杆的,方才西班牙人第一轮射击,便是想要撕烂我们的船帆,降低我们的速度,如果依旧升帆,必为西班牙人所趁,而如今风小势微,对船速影响不大,不如降帆,保存实力。”
林诚看了一眼后桅杆,上面的帆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八仙桌大小的口子,还有几根缆绳断裂,作为一个老海狗,林诚很清楚,船没了帆就好比人没了脚,寸步难移的。
“降帆,降帆!”林诚深深的看了李明勋一眼,高声喊道。
砰砰砰!
随着敌舰圣胡安号距离越来越近,炮声由沉闷变的清脆起来,当两船距离不到一里的时候,涌金号终于驶入了浓雾区,而来自后方的炮声也停止了,林诚指挥着牵引的小船走了一个之字形,命令全船噤声,停顿了一刻钟,没有观察到圣胡安,涌金号上的人才稍稍安心下来。
“呼,这群该死的西班牙人,竟然追了出来。”林诚咬着牙,骂咧咧说道。
但是他也只骂了一句,立刻命人收拾甲板,救治伤患,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暂时安顿下来,林诚让人取出几坛米酒,分发给了水手,恢复了一些士气,李明勋没有插手,心道林诚不愧是海主,颇具御下之能。
在确定了安全之后,林诚把几个得力的属下带到了船艉楼中唯一还完好的房间,坐定之后,说:“全船二百多人,眼睛都盯着咱们呢,诸位都是跟随我林诚时间长的老弟兄了,这个时候,咱们拧成一股绳,给全船人挣一条活路出来。”
身材矮壮的马威把倭刀插在怀里,嘟囔道:“老子既没有杀西班牙人的亲娘老子,也没有玩他老婆,要说为了灭口追杀咱们,实在是说不过去,他妈的!这群洋鬼子犯得着吗?”
马威本就是林诚的二把手,在船上威望不低,此言一出,立刻惹来众人附和,李明勋也是心中狐疑,这次马尼拉屠杀和上次不一样,西班牙人根本不怕明国出兵,自然也谈不上灭口何必派遣圣胡安这类主力舰来追杀呢,虽说二层火炮甲板的圣胡安号在欧洲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中国海,这拥有四十四门火炮的盖伦式大帆船可是地地道道的怪物级的存在,除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大员的荷兰人,整个远东地区就没人能拿出来。
林诚脸色微变,忽然出手,拔出马威怀里的倭刀,斩击在了旁边的一个木箱子上,箱子上的铜锁落地,哗哗啦的声音响起,大量的金银珠宝流淌出来,大明常用的金块银锭就不用多说了,意大利人发行的金杜卡特,西班牙人在美洲出产的双柱银圆,都是海面上的硬通货,马威看到满地的金银,脸色立刻变了,一把就抓了起来,满脸贪婪,但是很快,他身体微微僵直,又放回了原地。
“哈哈,大掌柜,俺还以为咱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曾想您老还有这先见之明。”马威悻悻坐在了椅子上,咧嘴说道。
林诚没有回应他,而是脸色凝重的解释起来,原来此次在菲律宾的屠杀事件并不是没来由的,从二十年前开始,马尼拉的华人越来越多,数量逐渐是西班牙的数十倍,引起了西班牙人的恐慌,而华人擅长经商,逐渐占据了马尼拉贸易的大部分利润,所以连续几任菲律宾总督都在推行一个叫做卡兰巴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逼迫华人弃商务农,安置到距离马尼拉较远的土地上去,既能解除华人对马尼拉西班牙人的人数优势,又能提供廉价的农业产品,还能夺取华人在贸易之中的利润,但是也遭到了华人的发对,但是现任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四年前上台之后,形势骤然转变,荷兰人把手伸进了菲律宾,与西班牙人争夺摩鹿加,而葡萄牙又趁势垄断前往马尼拉的贸易,肆意提高各种产品价格,而菲律宾最倚重的白银来源,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又停止,让科奎拉不得不选择其他的财政来源,剥削华人就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科奎拉使用暴力推行卡兰巴计划,并且与其属下,内湖省的高官莫拉一道,在这个过程中中饱私囊,而如今的马尼拉已经设立了具有监督能力的检审庭,未免事情败露,科奎拉把巧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存在了一个日本商人的那里,而这个日本商人与林诚相熟,在马尼拉大屠杀的前夜,林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了几个亲信,把科奎拉四年来抢掠的不义之财全都抢到了涌金号上。
显然,科奎拉已经发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圣胡安号的追杀。
听着林诚的解释,李明勋眉头皱起,这个时候惹怒科奎拉这个杀人恶魔可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是如此想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马威等人听完林诚的故事,纷纷激愤起来,敲着桌子,怕打武器,豪迈的狂笑起来。
“大掌柜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漂亮,老子真想看看科奎拉那个狗贼现在的表情,哈哈,干的好,我马威算是服了!”
“真是爽快,最好气死科奎拉那个老狗!”
林诚双手虚按,说:“若是没有圣胡安号追杀,当庆祝一番,可是如今你我命在旦夕之间,这些钱财已成是非了,若送还回去,能保大家平安,我林诚自然不会小气的。”
一个年级稍大的男人站起来,他只有一只手臂,却挥舞的极为有力,正是林诚麾下的干将宋老七,宋老七道:“大掌柜听俺一言,那些西班牙人强凶霸道惯了,这个时候便是送回去也要被杀,而且这钱不是干净的,科奎拉也不敢接呀。圣胡安上的狗崽子们怕是要灭口你我呀。”
林诚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同生共死,就算把这些钱财扔进大海,也不能便宜了西班牙的狗崽子,我林诚今日把话扔在这里,这钱财分四份,一份归我,一份分给大伙,一份分给底下人,最后一份,谁能把这条船和二百多口子人带到大员港,就给他!”
“好!”
众人齐声喝彩,纷纷称是,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就算只得一份,也得相当于三万两白银,结结实实的大发横财呀。
林诚敲了敲桌子,说:“李先生,你脑袋转的快,对西洋船战术也了解,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这.......,大掌柜,我能坐在这里已经是难得了,怎敢在各位前辈面前.......。”李明勋有些犹豫的说道。
宋老七哈哈一笑:“李先生这话说的差了,海上不分前辈后辈,就看谁拳头大谁脑袋灵光,如今大家伙的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了,莫要客套了。”
章三 安全
李明勋重重点头,也不再客套,抱拳道:“既然如此,李某人就不客气了。”
说着,李明勋指了指桌上的西洋钟道:“如今已经巳时末了临近中午,风也渐渐大了,算将起来,约么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这雾气也该散了,没了浓雾的掩护,我们可就危险了。”
坐在房间里的都是老海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从浓雾散去到天黑下来,约么有三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差,这段时间天色大亮,若是被圣胡安号追上来,一切就都完了。
林诚轻轻敲了敲桌子,摊开一张手绘的海图,李明勋脸色如常,心中却对这海图极为鄙夷,虽说这个时代的东西方都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位和测绘,但至少泰西人的海图画的有模有样,也讲究比例尺,而眼前这幅完全就是抽象派的画作,与其说是一张海图,还不如说是某位船长的涂鸦,当然这在平常航行之中并不算什么,毕竟大家都是沿海岸线航行,背对针路就能走个八九不离十了。(针路是指往来于港口之间的地标参照物,一般会以歌谣、段子的形式记录下来,口口相传,也有记录在案的。)
“这条海路我走了十几次了,距离此地也就十几里便是暗礁区,若到了那里,西班牙人纵然拥有速度优势,也奈何我们不得。”林诚指着一处地域说道。
马威眉毛一挑说:“大掌柜,那鬼地方邪乎的很,危险呐。”
林诚微微一笑:“暗礁再危险也没有西班牙人危险,冒点险也是值当的。”林诚说完,想了想,说:“立刻安排人把扯坏的帆修好,再让水手把压舱的石头、铁锭都扔了,还有船上那些没用的东西,一并扔了,能轻一点是一点,待会雾气一散,就要玩命了。”
一个手下张罗着去办了,很快整条船上都忙碌起来,虽然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仍然有些嘈杂。
“李先生,入夜之后该如何,我们总不能在这暗礁区和西班牙人打转转吧。”林诚问道。
李明勋指了指海图上的吕宋岛海岸线,说:“诸位,以涌金号目前的状况只能选择继续北上,或者折返南下,而南下有可能遇到科奎拉的派出的其他舰船,所以北上是唯一的选择,这一点我清楚,诸位清楚,想来圣胡安上的舰长应该也清楚。”
林诚略略点头,虽然大海之上到处都是坦途,但是真正的航道就那些,即便圣胡安号在浓雾中丢失目标,即便其不敢进去暗礁区,也可以北上,在台湾与吕宋之间的航道上埋伏着,反正涌金号只能前往大员港,若是圣胡安的舰长胆子大,甚至可以去大员港外埋伏。
宋老七听完李明勋的分析,列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李先生这般说,定然是有法子了。”
“我的法子便是调虎离山,但操作起来还需要诸位与我精诚合作。”李明勋说道。
“雾要散了,要散了。”少年阿海从外面跑进来,小脸涨红,声音急促的说道。
林诚跑到窗边,看着越发稀薄的雾气,他用口水把食指沾湿,测了一下风速,立刻命令道:“马威你去掌舵,宋老七你协助李明勋,其余人各就各位,去暗礁区。”
随着林诚一声令下,涌金号上立刻忙碌起来,林诚亲自跑到船艏,观察着海面上,不断给掌舵的马威发出信号,而修好的船帆再次升起,与船艏牵引的小船一道,协力向着礁石区前进,这个时候,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已经爬上主桅杆的阿海迅速的发现了涌金号左后舷侧出现的圣胡安号盖伦帆船,距离超过三里,显然在浓雾之中,圣胡安号也迷航了。
圣胡安号发现了涌金号后,随着号角响起,全舰进入了战斗准备,在帆缆长的指挥下,所有的船帆都升起,裹住越发用力的风,发力向着涌金号追赶而去,而拼命逃跑的涌金号则显得有些狼狈,不断有东西从船上扔进海里以减轻船舶的重量,到了最后甚至连今天早上被打死的尸体都扔了下去。
半个时辰,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不到两里,林诚投过望远镜已经可以看到圣胡安号船艏楼上那个大肚腩的舰长,圣胡安号开始走之字形,以方便两侧的火炮开火,然而,齐射三轮之后,圣胡安号的没有做出转向的战术动作,而是继续转舵,拉开了与涌金号的距离。
林诚惋惜的长叹一声,若是圣胡安号再前进哪怕一百步,就要触礁了。
然而,圣胡安号没有放弃追击,而是放下了三艘小船,一艘在前,两艘在侧前方,上面各自有七八人,拿着探深杆,测量着圣胡安号前方的水深,不断发出信号,指引圣胡安号绕过礁石和浅水区,继续追击。
进入礁石区,双方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饶是涌金号吃水深度比排水量超过五百吨的圣胡安号要浅的多,但是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之中,却是涌金号更危险,因为涌金号完全是按照林诚和几个老海狗的经验在航行,随时可能搁浅、触礁,而圣胡安号的行进方式便科学的多,避免了很多风险。
然而林诚也不是好惹的,他要的是拖时间,在进入完全陌生的海域之前,林诚便改变的方略,他选择了一处巨大高耸的礁石群,围着这片礁石群转了起来,礁石群占地并不广,让两艘庞大的船舶操纵起来更为繁琐,而圣胡安号几次发炮,或是在剧烈的船体运动中打飞,或者直接打在了礁石之上,双方就这么围着一块不知名的礁石你追我赶,好像一只咬自己尾巴的小狗一般,乐此不疲,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天色终于暗了。
甲板之上,宋老七和十几个匠人正在忙活着,他们用手掌长的钉子和绳索把从底层甲板上拆下来的四根横梁打制成了‘丰’字型的形状,然后用各种木板、横条加固其上,作为底层的支撑,然后用轻质的轻质的杉木连接起来,打造了一根高达一丈五尺的桅杆,钉上横桅,用备用的帆布做成了帆。
船上所有的水桶、皮囊都被固定在了支撑下面,为了增加浮力,就连林诚为自己准备的棺材都被抬了出来,当天完全黑的时候,这个简易的帆船被缓缓降到了涌金号的一侧,顺着船舷到了船尾。
林诚看着那简易帆船跟在涌金号后,他抬手要下令,马威却道:“大掌柜的,我看这法子有些玄乎,要是被西班牙人识破了当如何,大掌柜心里得有个计较呀。”
“哼,若是调虎离山失败,咱索性直接冲上岸,到吕宋岛上去当野人,反正也不能便宜了那些洋鬼子。”林诚瞪了马威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个老部下劝说自己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嫉妒李明勋的谋略,还有对几万两银子的不甘。
“李先生,你别犯险了,咱拿出一百两来,有的是想玩命的娃子,何必你去冒险呢。”宋老七看着李明勋把绳子往身上绑,出言说道。
阿海也站出来,拍了拍胸脯:“先生,让我替你去吧,我水性好,爬桅杆也熟练。”
李明勋揉了揉阿海乱蓬蓬的脑袋,说:“阿海还小,身子骨弱,还是我亲自去吧,旁人去我也不放心,若是出了岔子就全完了。”
说着,李明勋脱掉了外面的袍子,跃入海中,正是十二月,虽说因为纬度问题,菲律宾沿海的水温尚有二十度,谈不上冰冷刺骨,但远低于体温的温度让李明勋的体力快速流失,他找到简易帆船与涌金号之间的链接绳索,顺着游了过去,成功登上了那艘由木板、酒桶和棺材打造的船体,然后吹响了号子。
李明勋站在桅杆之下,简单判断了一下风向,正是东南风,向西北的南中国海深处吹,李明勋先用绳索把横桅和支撑拴在了一起,在确定的风速之后,李明勋肯定,只能升起三分之二的帆,以保证不会被风吹倒,又把正前方的几块薄木板竖起来,以利用风力。
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李明勋吹了两长一短三声号子,前面的涌金号上,林诚立刻命令水手操纵船帆,完全顺风而行,方向为之一变,向着南中国海深处行驶而去,后方追赶的圣胡安号没有想到涌金号会改变航道,见远处的灯火改变,立刻开炮,然而这时天色已经全黑,圣胡安号判断涌金号位置的凭据只有涌金号上的灯火,双方相距又超过两里,所以没有炮弹击中,但是圣胡安号立刻改变航向,追了上来。
实际上,如果顺风而行,圣胡安更具优势,它拥有三根桅杆和船艏桅杆,更科学的帆形和操帆技术以及面积更大的船帆可以带来风力利用的最高效率,在风力足够的时候,圣胡安号可以轻易跑到十节,虽然无法与后世的船舶相比,但相对于大明那些船速最高只有六节的速度,一般只有三四节的船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高速了,即便如今风力不足,圣胡安号凭借水手丰富的经验和合理的船帆布置,依旧达到了七节的高速。
李明勋自然知道己方在风力的利用上更加明显,但是这正是他想要的。
呜呜呜!
李明勋吹响了三声长哨,在哨音传出后,涌金号那盏挂在桅杆上的桅灯熄灭,而李明勋则适时点燃了眼前的桅灯,然后爬下了桅杆,又吹了三声哨子,涌金号船艉楼上的尾灯熄灭,李明勋立刻点燃了右手边的灯,然后是船艉楼房间里的灯火。
做完了这一切,涌金号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李明勋拔出腰间的斧头,把涌金号与简易帆船之间的绳索砍断,他升起三分之二的船帆,又检查了一遍固定的绳索,把斧头往水里一扔,双手举起,站在了帆船尾部,然后吹响了哨子。
忽然,腰间绳索上传来一股大力,李明勋直接被拽入了水中,那力量拉扯着他向北面前进,在水里挣扎了一刻钟的时间,狼狈不堪的李明勋才被拉上了甲板!
“先生!”阿海抱住李明勋,痛哭出来。
李明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众人停止前进,林诚早就下了噤声令,整条船上都是寂静无声。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静静等待着,李明勋站起来,迎着海风观察西北方向的灯火,那里只有几盏灯在风中摇摇晃晃,距离太远,分辨不出敌我,李明勋从阿海手中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西班牙人用的鲸油灯明显更亮一些,而且桅灯、警示灯和航行灯都亮着,在分辨清楚之后,李明勋计算着简易帆船与圣胡安号的距离,近一刻钟,也没有出现明显的靠近,说明两者速度差不多。
正在这个时候,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焰忽然亮起,隆隆的炮声从涌金号的西北方向传来,人们本能的弯腰,胆小的人甚至直接趴在了甲板上,但是片刻之后,大家狐疑的站起来,相互看看,因为没有听到炮弹落水或者飞过脑袋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不多时,又是一轮炮声,然而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林诚一拳砸在舷侧,抱着身边的李明勋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是欢呼起来,李明勋从林诚那粗大的臂膀中挣扎出来,说:“还是要小心,噤声,前半夜禁止掌灯。”
“对对对,李先生说的对。”林诚和几个头目都是忙碌起来。
远处,圣胡安号冲着那艘假船追了上去,驶入了南中国海深处,而涌金号则转向继续沿着吕宋岛的海岸线追击。
“李先生,这次我们安全了吧。”待众人散去,林诚压低声音,问道。
包括马威和宋老七在内的几个头目也都聚拢过来,李明勋带着他们走进房间,用布帘遮住门窗,才点燃了灯火,他在桌上摊开一张纸,然后随手标定了位置,说道:“目前来说,我们的速度是五节左右,与圣胡安号追击的航行形成了一个六十度左右的夹角,而圣胡安号追击的速度是七节,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每刻钟**的距离扩大,即便他们发现那艘船是假的......。”
李明勋一边讲解,一边用鹅毛笔和一块木板画图,并在一旁进行计算,周围的人全都惊为天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不仅对李明勋嘴里说出来的,诸如以节为单位的速度,以度数为单位的角度全然不懂,就连李明勋写在纸上的那些阿拉伯数字也是看成天书,等李明勋讲完,林诚咽了一下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呵呵,李先生真乃神人也!”
“不过.......您说的我一点没听懂,您就说结果是什么吧。”林诚老实的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刚才的图上作业与函数计算已经让他有些浑然忘我了,一时忘却了这些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于是说道:“除非西班牙人在一个半时辰内发现那艘船是假的,否则不可能追上我们的。”
“这我就放心了。”林诚长出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摆摆手:“既然如此,大家伙去休息吧。”
待众人走后,林诚拉过阿海说:“你跟我解释解释刚才李先生说的学问,什么叫三角函数,什么是相对距离........。”
阿海挠挠头:“老舅,我也听不懂呀。”
“你怎么可能听不懂,在马尼拉你不是跟他学了一个多月了吗?”林诚诧异问道。
阿海满脸为难,说:“老舅,我早就跟你说过,李先生是天上的人儿,有大学问的,你还不行,那等高深的学问我怎么可能一个月就能学会,再说了,人家凭啥教给我呀,这学问几个呼吸就能确定上百口子人的生死呢。”
林诚微微一愣,略略点头:“你个娃子说的是呢,说的是呢.......。”
章四 接舷战
实际上,情况比李明勋想的要好,虽然那艘假船的速度略低于圣胡安号,但是两者相差不大,一直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圣胡安号的舰长才发现他们追击了一个晚上,用了无数的炮弹击沉的只是一堆烂木头。
在这个时代,枯燥的远航生活注定让每艘海船的船长都不会有火爆的性子,缜密计算之后,圣胡安号的船长发现自己再难追上那艘‘金银船’,被迫选择了放弃,毕竟他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任务,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科奎拉的私人委托。
七日之后,台湾海峡。
太阳从海平面下升起,风再次大了起来,林诚命令降下后桅杆的船帆,好让船速再慢一些,已经已经进了海峡,东侧那个长满了郁郁葱葱大树的岛屿便是此行的目的地大员岛,然而这里也是危险的地方,靠近海岸的地方礁石密布,台湾海峡的水文条件非常复杂,这也是其距离福建很近,却没有得到开发的主要原因。
而涌金号的情况并不好,长时间的航行,底舱已经开始渗水,船帆出现破损,桶里的水已经发臭而所有人的胃都被干饼、咸肉、豆子折磨的厉害,林诚从底舱出来,刚要回去补觉,就发现马威坐在通往船艉楼的楼梯上,不屑的嘟囔着:“唱歌管啥用,我看这李先生也是徒有虚名,在这里装神弄鬼罢了。”
“你给老子闭嘴,管不好你的嘴,老子就用阵线缝起来!”林诚骂道。
在船艏的甲板附近,包括阿海在内,十几个半大小子正排成两排,在那里高声诵唱某种奇怪的曲目,那曲子林诚听阿海唱过,不是什么荤段子,更不是戏曲,而是李明勋编的歌谣,将使用火绳枪的所有流程编成曲目,让所有的孩子学唱,唱完之后,还会举行装填和清理火铳的比赛,做的最慢的人要承担最快人清理甲板的勤务。
随着一阵哄笑,夺得第一的阿海高兴的举起手臂,而做的最慢的人则跑到底舱,端来一个大筐,将绳子分发给所有的孩子,在李明旭的监督下,孩子们一边唱着,一边开始打绳结,如果不是他们手上还有动作,或许会有人以为这是寺庙的僧侣在作法事,而这个时候,许多闲着的水手加入进来,围在那里看,很多人跟着学起来。
林诚端了一杯水,掺进去蜂蜜和一些酒水,这样可以除去里面的臭气,走到李明勋身边,递给了他,问:“李先生,这是在做什么,打绳结吗,这些孩子早就学过了。”
阿海拿着一个刚刚打好的绳结,递给林诚说:“老舅你看,李先生教的是泰西人的绳结,说是有几十种,让我们学其中最常用的二十四种,你看,这种绳结你就没有教过我。”
林诚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见识过,却发现虽然简单却是作用明显,啧啧称奇起来,他一拍大腿,说:“你们所有人,不管是谁,谁能全都学会李先生教的打法,我便赏给他一两银子!”
这话一出,全船的人都兴奋的叫喊起来,林诚又说:“第一个学会的,我给他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