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想为何心悸了,她赶紧调息镇定,她深知,苏丽华的任务一定须妥善完成,否则她绝对不会兑现交易的筹码。
“娘娘,晋王殿下接您来了!”
还未调息停当,车帘忽地被掀起,白锦玉下意识地抬头。
当即,万籁俱寂。
就像一座黑屋子突然投进了万丈光芒,蓦地世界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一切的都仿若隐没隔绝,只留眼前这个人最为光艳凸显。
白锦玉浑身一僵,像被钉在了车上。在这正面相逢的一刹那,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悸了!
是因为害怕,她怕再看到凤辰。
就像一个贼,害怕见到主人。
白锦玉静止在车里,闭口结舌,完全不知道还需要几个呼吸才能正常过来。
这一坐,她便与立在车前的凤辰形成僵持的局面,一个不愿上前,一个不愿站起,一立一坐仿若无声的较劲。
许久,凤辰感到异常,目光终于向她扫来。
这两道目光着实冰凉而陌路,白锦玉浑身都打了个寒战。她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贵而不冷,清而不绝,行止动人的凤辰会使出的眼色。
她垂目,心中闪过些疑虑,还来不及细想,却见凤辰徐徐向她递来了一手。
眼前的这只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细腻如滑,一见便知其主人是位养尊处优,高雅矜贵之人。可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分明的相迎之举,让白锦玉不禁向后缩了一缩。
“不用了不用了。”白锦玉以谦辞回避,几乎贴着车壁向外挪动。
凤辰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抬了抬眼睑,没有收回手,洁净修长的五指仍然向她空悬着,如有执意。
再拒绝便不妥,白锦玉踌躇了一下,握上了他的手,躬身走出了车子。
凤辰的手很温暖有力,虚扶着这只手,她得体地下了步梯,站好后,她抽回手,却发现抽也抽不出来。
“怎么了?”因为心虚,白锦玉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敢超过三个字。
凤辰不言,双眸从白锦玉的手上渐渐抬起。
这一双眼投来,白锦玉只感到内心的阴障都要被一一照亮了,与这双明澈端雅的眼睛对视,她要使出十二分的镇定。
白锦玉收紧双腮,忐忑地追溯着凤辰的目光向自己的手上看去。
她的手面上清晰的印着两道灰痕,她想了想,只可能是刚才拿镜子的时候碰上的灰尘了。
白锦玉心里倒松了口气:“哦哦,没碰脏你吧?”她借着话头,趁机将手抽了回来。
凤辰放开手,没有应话,看着白锦玉把手指抹干净。
“好了。”白锦玉堆起干笑,把手张给他看。
凤辰长睫微垂,转身向后离去。他步速很快,一旁的谢遥只是怔了一下下,便要跑着才追了上去。
这是生气了?白锦玉竖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只是脏了点手而已,现在这么严格了吗?
凤辰一径前行,谢遥一脸正色地跟在后面,白锦玉领着一班家仆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这奇怪的一家子引得一路人纷纷侧目。
一直到进了內苑,女眷们由宫人领着和宗室男子分开了,这种尴尬才得以结束。
宫里的宴席从来都是男女分区入宴,加上昨日苏丽华说她最近一直以照料母病为由住在娘家尚书府,故而等下宴会结束,马车也是回尚书府的。
所以白锦玉相信,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凤辰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第二章 留人 2
隔着墙上精美的镂空窗棂,即可眺望到那气势恢宏的栖鹿台。
白锦玉凝神望着这高耸入云的建筑,想到两个月多前乌穆还在那里出现过,现在人却杳无踪迹了,心下不禁纷繁忧杂。
等待入宴的女眷们大多相熟,加上今日的寿宴也只是家宴级别,不作许多规矩,这些女宾的言谈便也随意多了。
她们天南海北的畅聊,从谁家的公子风流潇洒,聊到哪家店铺衣服款式新颖,白锦玉本是乐得听听这几年长安风物的行情,谁知到了最后,她们声音越来越小,竟开始三五成群暗戳戳朝她看来。
其实早在一入这院子,白锦玉就感觉到了一种默契:女眷们仿佛早有共识,都和她保持着距离,即使是曾经与她相识的几位王妃也不例外。
渐渐地,有些只言片语飘进了她的耳朵,连猜带想,大致都是说苏丽华和凤辰关系不睦的。
凤辰这人,仿佛天生就是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君子,加上风姿特秀,为人低调,早已是世人印象中的完人。与这样的人不睦,就天然是毋庸置疑的恶人了。
白锦玉看着自己独成一隅的冷清,心忖苏丽华果然是强大的,这样的场面平常人一次都觉得尴尬,真不知道她一年要招架多少次。
不过,没人来攀谈倒正合白锦玉的意。
一来她已经离开长安数年,早无话题可与长安人探讨;二来她一向对女孩儿家家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作为一个庐州翠渚养大的孩子,她从小学的都是经武略,若是讨论哪句论述出自何本典籍,哪招剑法的攻克之道那才是她擅长的,闺门之道她从来是能避则避。
不多时,宫人过来邀请女眷们入宴,白锦玉又看了一眼栖鹿台,跟着众人先前往了举办寿宴的英华殿。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英华殿的陈列已被布置一新,因是家宴,赴宴者皆是皇室宗亲及皇后的家人,没有外臣,所以座位并不紧凑。
所有男宾坐于大殿右侧,女宾们则相对坐于左侧,入殿之人皆按身份位阶不同依次设坐。
白锦玉被安排坐在女宾第二排中间靠后的位置,其实按晋王的身份她是不至于坐在这么无关紧要的位置的,如今却不知为何成了这个形式。
白锦玉也无意考究原因,她只是来帮苏丽华露个脸的,这个位置既不影响看歌舞,还能躲在后面避风头,她十分满意。
如今的英华殿富丽堂皇,御上帝后端坐,座下歌舞升平。想起彼时这里的波诡云谲、血雨腥风,白锦玉不禁恍如隔世。
她的目光从帝后开始,逐一从这些许久未见的故人身上滑过,自然而然地忆起了不少前尘往事,生了些似是而非的感慨。